早晨5点多，我听到客厅沙沙的声音，那是平常奶茶入厕盖猫砂的常规声响。但这次对于我却不同，奶茶或许从此好了也未可知，他又可以用猫砂了。我知道这是我的期待和希望，我没起床看，我还是有点害怕。
昨晚下班接女儿回家，我去停小电驴，女儿先上的楼。我进门时女儿就悲伤的说：“爸爸，奶茶走路都不稳了。”我早有预判，奶茶这两天饮食日少，连他最爱的营养膏都失去了魅力，但心还是沉了一下，我原想他起码可以陪我过个生日。我看女儿怀里的奶茶，精神有些绵，看着依然乖巧可爱。他没有叫，这两周就没怎么听他叫声了，他只是温柔的看着我。
我让女儿吃饭，她还有很多作业要做。女儿说吃不下，她伤心的哭了。我便开始絮絮叨叨的讲起道理来。女儿发了脾气，我亦伤心起来。从前年开始，12月就成了我的悲伤之月。我有些难过，怔怔的便没了言语。女儿乖乖的吃饭了，奶茶趔趔趄趄着从女儿身上起来，爬到我身上，他总是更喜欢趴我怀里，像个胆怯又听话的孩子。女儿说这是因为我是爸爸，能给他更安全的感觉。我胳膊揽着他瘦弱的小身躯，他睡的很安稳。然而我却不断的陷入悲伤的情绪里，不自控的无声潸然了。
奶茶重病后，女儿曾让我再养个猫，给奶茶找个伴。我查了资料，猫类似老虎，更善于独来独往。幼小的猫最好不要给他找个陌生伴侣，如果贸然找来陌生的小狗小猫，也可能造成应激，由此生病。奶茶之病虽然不知所起，但也自责曾给过他如此的经历，那大概是在他生病三周之前了。我不想再养，奶茶生病，乃至到目前之状，实在有些虐心。有心无力的痛苦，照顾不周的自责，眼睁睁的生离死别……女儿曾问我以前养过狗么？在奶茶来我家之前，女儿最爱的是狗狗。我说从小到大，家里从没养过，我怕狗，不过听过我家养狗的故事。父亲年轻时是曾养过狗的。至于那条狗的长相习性已不记得父亲怎么描述了，只记得结局。父亲有一次去湖北他的舅舅家，多里地，他骑单车，他的狗就那么跟着他，赶也赶不走。到离家20里左右时要过一条河，父亲还是决定把它赶回去了，毕竟路途太远了。可等父亲从他舅舅家回来，才知道它就再也没有回过家。父亲说起来时还有些伤心，他说狗太通人性了，动物也是一个性命（老家话，读音“秀面儿”），养不好就是害性命。他担心狗被人猎杀了，毕竟那个年代猎杀狗是常有的事。此后父亲就再也没养过狗。上上周末，我给奶茶看病时，给医生讲过这个故事，医生当时就感动了，他说我是个好人，奶茶的治疗费给我打了九折，说这是他最大的权限了。给奶茶抽胸腔积液是要签字的，毕竟奶茶太小，抽积液对他来说类似手术，会有不测。但医生说我签不签都问题不大，他说我是很讲道理的人。我实在有愧，似乎反过来也可以说我没看重奶茶的生死。
我第六感似乎天生有些灵敏，尤其对悲伤的事来说。上上周周六计划和朋友喝酒，女儿去上补习班了，这是难得的空闲，也是跟朋友很久之前约了的。奶茶那两天懒吃饮食，平时下班安顿好女儿，医院也该关门了，也还没来得及给奶茶看。周六早上送了女儿到补习医院。医生问询了情况，说需要拍片，时间有些久，让我先回家，好了给我打电话。我回去看着空荡荡的猫舍，心中一下子就有种不祥的预感，无名悲伤慢慢来袭。朋友来了，我告诉了他，他说动物养久了就有感情了。我认同，奶茶来我家差不多2个月了。
奶茶是经朋友介绍联系，到两个小姐姐家领养过来的。那天背着提前买好的猫包，骑着小电驴带着女儿穿城而过，到小姐姐家天已经黑了。两位小姐姐人很和善，先给我介绍了奶茶的经历。奶茶妈妈是只流浪猫，奶茶满月后就被小姐姐收养了。当时奶茶有2个多月了，还很胆小，我们临走时小姐姐才把他找到，他听到陌生人来就藏了起来，后来是在被窝里找到的。我当时就想，怎么像极了我小时候。我小时候是极其胆小的，最怕见生人，家里来了客人是从不敢打招呼的，能躲就躲了。把奶茶放进了猫包，他怯怯的一声不吭。到家放入猫舍，他只安静的卧在窝里，偶尔抬起头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我们一眼，立马又歪头趴下。
奶茶是个可爱的男生。眼睛和鼻子以下和下半身为白色，雪白的那种，眼睛和鼻子以上为黄黑相间，耳朵边缘黄色，尾巴基本为黑色，毛软软的滑滑的，摸起来像摸江南的丝绸。奶茶刚来时偏瘦，身材修长而灵巧。半个月后脸稍微胖一点点，女儿很喜欢捏着他的小腮帮说肥，实际上奶茶一直是清瘦的。等奶茶熟悉了环境，就暴露出顽皮的本性，像个七八岁小男孩，顽皮到狗都嫌的程度。他会在阳光充足时爬上阳台塑料柜的最顶端安然的卧着晒太阳，把柜顶的东西都推洒地上，也会自己打开柜门，卧在里面，把里面的东西都倒腾出来，更多时候他爬上爬下，会把我的阳台仅有的2个花盆打落，满地泥土，花盆分离。我那时会呵斥他，毕竟对我来说养花种菜才是我的最爱（因为奶茶，我的花菜都移到了我卧室的窗台）。一开始我曾规定人不在时奶茶只能在阳台，后来规定除非女儿抱着，否则不能进客厅，再后来猫舍都搬进客厅了。我做饭时奶茶会扒着我的腿上到我腰上，荡秋千似的就那样抓着衣服。吃饭时会挤在我和女儿之间，眼巴眼望的看着桌上的菜，时不时还前脚试探的踏上茶几。后来熟悉到在睡觉前会趁我不注意爬上我的床，早晨会趁我起床后溜进房间，眼不见就钻进被窝，连尾巴都看不见。女儿最爱是抱着他睡在床上，用她最爱的“狗狗被”（小毛毯）盖着他，把头抵着他的头。奶茶最爱是趴我怀里，两只前腿向上扒着我的肩膀，像极了一个被宠溺的孩子。每次晚上把他往猫舍放时，他就会抓着我的衣服不放，我的毛衣都被他的前爪抓花了。当奶茶生病后，就更粘人了，一见到我就往怀里钻。晚上女儿睡了，我习惯会在客厅看会书、手机或新闻，本来已经进窝的奶茶一见我坐上沙发，就会从窝里爬出来，快速的过来爬到我怀里。我便习惯一手揽了他一手看书或手机了。
奶茶再也不会爬我怀里了，不会扒着我的肩膀了。早晨的沙沙声还是让我不安的。后来没了声响，我想他回窝了吧，也差不多6点了。我打开房门，心一下子就凉了。奶茶四肢已经直直的伸着躺在猫砂盆里，一只后腿还搁在猫砂盆沿。最后一刻他还记着用猫砂！只有泪目。我抱起，感觉他腿的僵硬，摸摸胸口，似乎也没了心跳。我有点不知所措，也没敢叫醒女儿（按正常时间，也该叫她起床了）。总是要面对的，我还是想把奶茶埋了，医院处理。我想了好久也没找到合适的东西，后来看到他曾睡的那个猫窝，那是他初来时一直安卧的，他生病前我刚买新的猫舍了，就把原来的猫窝洗干净了。我把奶茶放进去，上面盖了新猫舍的绒垫，我去给女儿做饭。等做好饭，我再看奶茶，竟然看到他胸部又有了起伏！我摸了摸，他身上又有些温热了，但我明白，这也是最后的一点温暖了。我向单位请了一会假，我想陪他最后一程。
女儿起来了，她首先问奶茶情况，我如实相告。女儿很悲伤，他说我是经历过很多人生生死的，而她是第一次面对，她不知所措。我安慰了女儿，送她去了学校后又回家陪奶茶了。其实直面过人生生死也许更容易触动生离死别的悲伤。
奶茶闭目安睡在粉色的小窝之中，胸部轻微的起伏，不像即将故去，更像熟睡安眠。我陪着他说了些话，有些愧疚，没照顾好，也没给予足够好的治疗。一个小时过去了，两个小时过去了，奶茶依然如故。也许我预感错了，也许他能好呢。我终究要上班的。我叫了奶茶几声，他竟然半睁开了眼睛，分不清眼睛里是否有泪，接着发出几天来难得听到的两声叫声，虽然叫声微弱不清。我忍不住把他抱起，揽入怀中。奶茶突然伸直了四肢和身子，脖子也伸长了，然后头软软的歪在我的胳膊之上。我显然受到了打击和惊吓，我重新把奶茶放入窝内。再看时，他似乎又安睡了，似乎腹部还有微小的起伏，眼睛似乎一直半睁着。我不再想去上班的事。我抱起奶茶的小窝，连同奶茶一起放在腿上，拿小绒垫给他盖上。心情有些乱，我顺手拿起沙发上《白先勇细说红楼梦》，刚好翻到“老学士闲征姽婳词，痴公子杜撰芙蓉诔”，便更心有戚戚了。忍不住不断的掀开绒垫看奶茶，发觉他半睁的眼睛已闭上了，分不清他腹部是否还有起伏，我把他连同猫窝一块放到地板上，趴下来细看，还是分不清。用手摸摸身体，感觉到渐渐的凉意，只有腹部还有些微温。我知道奶茶去了......
我将奶茶连同他的小窝一同埋在了一颗大树下，我还是认可入土为安。
奶茶诔
维天寒地冷之季，无可奈何之日，以愧疚之心情，真心之文字悲悼奶茶。
自降红尘，不足五月。其母流离，亦予汝健康之躯，靓丽之姿。幸蒙小姐姐之爱心，小女之心爱，吾方有与汝相识之缘。相处两月有奇，然汝之乖巧、黏人、胆怯、顽皮皆如朋如友如子如女深入吾心。今不幸故去，负有养育不周之愧，治疗不力之责。葬汝于城之旁，湖之滨，树之下，可望青山，可攀大树，可见繁华。如有来生，望托生于富贵之家，莫降生于贫贱之地，享自由攀爬之乐，无管约病痛之累。
志哀兮是祷。泪目。
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话题#个上一篇下一篇
